蝉鸣穿透闷热的空气,知了在梧桐树上扯着嗓子嘶鸣,柏油马路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光。当日头攀上中天,连空气都仿佛被煮沸,这样的时节正是大暑降临的时刻。这个被《月令》记载了千年的节气,此刻正用滚烫的呼吸将人间蒸腾出独特的韵律。
清晨的市集总比往日热闹些。卖西瓜的吆喝声裹着热浪涌来,青皮西瓜在竹筐里堆成小山,刀刃划开的瞬间迸出清甜的汁水。隔壁摊位的老伯正熬煮绿豆汤,木勺搅动时泛起层层碧浪,他总说:"大暑吃绿豆,赛过喝凉茶。"这些传承自《荆楚岁时记》的习俗,在街巷间化作具体的温度。我常看见主妇们将新摘的薄荷叶与冰糖一同封入冰块,待到日头最毒时取出,看清凉在玻璃杯里缓缓融化。
午后最宜静观天地。院墙外的金银花藤垂落成瀑,叶片在蝉蜕的空壳间轻轻摇晃。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,树根处钻出无数蚂蚁,扛着细碎的面包屑筑起临时营地。农人们顶着草帽在田间劳作,汗水浸透的背心在烈日下泛着盐霜,他们用锄头翻开板结的泥土,让沉睡的种子与滚烫的阳光对话。这种与自然的默契,恰如《齐民要术》所载:"暑热则宜深耕,以促阴生。"
傍晚的巷弄飘着艾草香。奶奶在灶间揉制青团,糯米粉混着新采的艾草汁,在石臼里反复捶打。她教我辨认"六不沾"的规矩:不沾手、不沾口、不沾衣、不沾床、不沾风、不沾光。蒸笼腾起的热气中,她讲述着古时大暑祭祖的仪式,说先人会在田间立"大暑旗",以香灰画"温"字祈求风调雨顺。这些仪式感在当代虽已简化,却让节气依然保持着生命的温度。
夜幕降临时分,暑气仍未消散。河边的莲蓬低垂着,蜻蜓在水面点起细碎的涟漪。卖凉粉的推车碾过青石板,木勺挖起一勺晶莹的琥珀。老茶馆里飘出茉莉香片,茶客们用蒲扇驱赶暑气,谈着"夏打盹"的养生之道。这让我想起《东京梦华录》中记载的"六月酷暑,市井皆饮冰雪冷元子",千年时光流转,消暑的方式或许在变,但对清凉的追求始终未改。
当北斗七星在东南方亮起,蝉鸣渐次低下去,大暑的篇章才真正翻到末尾。这个被阳光淬炼的时节,既是对自然的敬畏,也是对生命的礼赞。它教会我们如何在酷热中保持清醒,在忙碌里守住诗意,在节气更迭间读懂时光的深意。此刻晚风捎来稻花香,我知道,属于大暑的篇章虽已合卷,但属于夏天的故事,仍在继续书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