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总让我想起老槐树下的童年。那棵歪脖子槐树是村口最显眼的存在,树干上布满青苔,虬结的枝桠在风中摇晃,像极了爷爷布满皱纹的脸。每当槐花开了,整个村子都浸在甜丝丝的花香里,我总爱踩着吱呀作响的竹梯爬上树杈,看蜜蜂在层层叠叠的花朵间穿梭,阳光透过枝叶在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
如果说夏天的童年是蝉鸣编织的网,秋天的童年则是麦浪翻滚的画布。村东头张家的麦田是天然的游乐场,金灿灿的麦穗在秋风中弯成满月的弧度。我和伙伴们常在收割后的田埂上追逐,把未割完的麦穗扎成草人,用狗尾草给它们编红头绳。记得有一次,我们偷摘了李家果园的柿子,被李大爷发现后,他拎着竹条追了我们半条街,却在看到我们捧着沾满泥巴的柿子笑作一团时,把竹条扔进了路边的沟渠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柿子在掌心滚烫的温度和老人眼角的皱纹一起,成了记忆里最温暖的琥珀。
冬日的童年总裹着厚厚的棉袄,但雪地里跳跃的身影永远是最生动的剪影。村西头的水塘是天然的冰场,我们常把木盆扣在冰面上当雪橇,摔破的膝盖混着雪渣结成暗红的痂,第二天又满不在乎地继续滑行。最难忘的是除夕夜的守岁时,全家围坐在火塘边烤红薯,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奶奶用铜勺敲打铁锅驱赶年兽的声响和着窗外的鞭炮声,震得屋檐下的冰棱簌簌落雪。那些被火光映红的脸庞和故事里飞舞的尘土,至今仍在记忆深处飘荡。
童年的时光像老式放映机里的胶片,一卷卷在记忆深处循环播放。记得巷口卖糖画的王瘸子,他总用铁勺在石板上画出龙凤呈祥,最后用麦芽糖黏住我的鼻尖;记得村头杂货铺的玻璃罐,彩色弹珠和水果糖在阳光下闪烁,像散落人间的星辰;记得夏夜里乘凉时,大人们讲述的牛郎织女传说,银河在头顶流淌,仿佛触手可及。这些细碎的片段如同老槐树年轮里的纹路,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清晰可辨。
如今走在城市林立的大街,霓虹灯下再难找到槐花的清香,但每当看到孩童追逐嬉戏的身影,总能听见老槐树沙沙的絮语。童年教会我的不只是摘槐花、追麦浪、堆雪人的嬉闹,更是如何在四季更迭中感知生命的热烈,在平凡日常里发现诗意的光芒。那些被时光浸润的童年记忆,早已化作生命底色中的温柔,指引我在纷繁世界里永远保持对美好的赤子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