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清晨，第一缕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，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我蹲在窗台边喂食时，忽然发现一粒小米滚进了砖缝，随后钻出一只绒毛未褪的幼鸟，歪着脑袋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"人类"。它像团会动的棉花糖，黄褐色的绒毛沾着露水，在晨风里轻轻颤动。

幼鸟的童年是从砖缝开始的。每当母亲叼来小米，它就蜷缩在巢穴最深处，用嫩黄的喙啄食，偶尔被呛到咳嗽，整片砖墙都跟着震动。邻居家的橘猫总爱趴在墙头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这个毛茸茸的入侵者，直到麻雀母亲突然俯冲下来，炸开一串羽毛，橘猫仓皇逃窜时爪垫还沾着几根银灰色的绒毛。

七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那天我正趴在窗边看麻雀一家，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，幼鸟第一次独自站在巢边。它抖着湿透的羽毛，歪头望着正在屋檐下躲雨的麻雀父母，突然展开单薄的翅膀，跌跌撞撞跳向墙根。我慌忙打开窗户，却看见它被倒伏的树枝缠住脚爪，在风雨中拼命扑腾。母亲立刻衔来一根细枝，父亲用喙撕开缠住幼鸟的藤蔓，四只鸟共同托起这团颤抖的绒球，在暴雨中艰难前行。

秋分那天，麻雀一家搬到了空调外机旁。那里有废弃的塑料袋做成的巢，有外卖盒堆砌的城墙。我常看见它们在空调滴水处嬉戏，幼鸟学飞时撞得铁皮叮当响。有次外卖员把未拆封的汉堡扔进垃圾桶，麻雀们围在油渍斑斑的纸袋旁，用喙尖试探着啄食，直到母亲叼走沾着番茄酱的薯条，父亲用翅膀扇开滚动的洋葱圈，全家围坐在纸箱里分享这顿"豪华晚餐"。

初雪降临的傍晚，我看见最年长的麻雀站在电线杆上，胸前的羽毛已经斑白。它用喙为幼鸟梳理残缺的翅膀，教它辨认远处的尖教堂顶。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它喙边时，我忽然明白这些羽毛未丰的生命早已懂得：真正的巢穴不在砖缝里，而在同类相视而笑的瞬间；寒冬不是终点，而是羽翼渐丰的起点。

暮色四合时，麻雀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列飞向天际。我握紧口袋里剩下的米粒，忽然想起幼鸟第一次啄食时沾在喙边的绒毛，想起暴雨中四只鸟共同托举的温暖，想起雪夜翅膀上凝结的星光。原来生命最动人的模样，是像这些羽毛未丰的小生命那样，在破碎处生长，在寒冬里歌唱，把每一次跌倒都变成腾飞的跳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