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,操场上飘着细碎的雪粒。我站在八百米跑道起点,看着远处被薄雾笼罩的终点线,掌心被运动手表的金属表带勒出浅浅的红痕。这是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,作为班级唯一报名长跑的女生,此刻的紧张像一根绷紧的弓弦,随时会断裂。
起跑的哨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时,我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早冲了出去。前三十米像踩着弹簧,双腿自动完成着教科书式的摆臂动作。第二圈开始,左腿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,像是有人用针尖在膝盖后方戳了一下。我下意识放慢脚步,却听见看台上传来此起彼伏的"小满加油",声音穿透呼啸的北风,在耳膜上撞出细密的火花。
"别盯着疼痛看。"班主任王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弯道处,她深蓝色的运动服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只倔强的燕子。这个总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到深夜的中年女人,此刻正举着班级手绘的加油板,板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,耳朵上系着褪色的红丝带——那是我们用运动会宣传单纸叠成的。
第三圈时,雪粒已经变成细密的冰晶,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泽。右小腿开始出现抽筋的预警,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。我扶着栏杆蹲下身,听见看台上突然爆发出整齐的喊声:"三班接力队冲啊!"转头望去,原本坐在看台角落的三个男生正举着接力棒从观众席翻过来,他们结实的臂膀上还沾着接力棒磨出的汗渍。
最后半圈,冰晶在运动鞋底打滑,整个人险些栽进跑道边的排水沟。班主任不知何时追了上来,她抓住我发抖的手腕,带着我完成最后一个弯道。冲刺时风灌进衣领,终点线在余光中不断放大,直到被撞线瞬间,看台上突然飞来一片折叠的千纸鹤——那是我们偷偷折的,每个翅膀上都写着同学的名字。
颁奖仪式上,我站在领奖台最边缘,看着阳光在银牌表面流淌。班主任把千纸鹤串成手链,挂在我手腕时,冰凉的金属片贴着脉搏轻轻跳动。这个冬天,八百米跑道教会我的不只是如何让双腿跑过六圈半,更是当疼痛袭来时,要记得有人会折千纸鹤穿越风雪来接住你。就像此刻,看台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,我忽然读懂了那些落在跑道上的雪,原是春天提前寄来的请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