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染天际时，我总爱站在教学楼顶层的露台看校园。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，顺着香樟树的枝桠流淌下来，将满地黄叶染成琥珀色。风起时，那些被晒得发烫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，在石板路上铺出金色的地毯，偶尔有早读的学生踩着落叶匆匆跑过，惊起几只蜷缩在树根下避暑的麻雀。

操场边的银杏树最先感知到季节的更迭。金黄的扇形叶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，像无数把小扇子悬在半空。值日生握着竹扫帚站在树旁，看落叶在掌心打着转儿，却总忍不住伸手接住飘落的一两片。教导主任的皮鞋踏过银杏大道时，总会特意放慢脚步，任几片叶子落在肩头，仿佛在提醒他这个秋天要到了。

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永远坐着穿白衬衫的男生。他总在上午十点左右推门进来，带着保温杯和写满批注的笔记本。阳光斜斜地切过他的侧脸，在摊开的《飞鸟集》上投下细长的阴影。有时他会抬头望向窗外，看远处实验田里的向日葵在秋风中微微低首，又迅速挺直脊背，像在练习某种无声的礼节。

食堂后厨飘来的桂花香是初秋最温柔的信号。每天下午三点，总能在后门看见抱着竹篮的清洁工阿姨。她佝偻着背，用长柄勺把掉落的桂花扫进竹篮，动作轻得像在收集星星。这些桂花会被做成桂花糖藕、桂花米糕，或是泡进保温桶里，供值夜班的保安和宿管阿姨解馋。有次我撞见她把最后几朵残花塞进自己的布兜，后来才知道她女儿在老家开民宿，每年这时候都需要大量干桂花做伴手礼。

生物实验室的玻璃罐里养着秋分时节的露水。透明容器中，水珠凝结成晶莹的球状，折射出七彩的光晕。林老师总爱在晨读前带学生来观察，教他们用显微镜看水珠表面的纳米结构，说这是秋天写给大地的情书。有个总爱把实验报告画成漫画的男生，把观察日记画成会眨眼的水晶精灵，被林老师装裱在办公室墙上，成了最受欢迎的装饰品。

暮色四合时，琴房飘出的《菊次郎的夏天》总能让晚自习的学生们放轻脚步。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抱着吉他在走廊弹唱，琴盒里躺着几枚捡来的银杏叶书签。她们会在叶脉上用荧光笔写上"秋日限定""赠予追风少年"，然后夹在作业本里悄悄传递。有次我看见教导主任的公文包里也躺着这样一片叶子，叶脉间用钢笔写着"请代我向操场看台上的蒲公英问好"。

初秋的校园像本永远翻不完的立体书，每个角落都藏着季节的暗语。实验田里收割的玉米棒上还沾着晨露，却已经能闻到晒干后爆米花的香气；老校门口的糖炒栗子摊支起红布帐篷，老板娘会多给每个学生塞两个暖手。当第一片银杏叶完全变黄时，总务处会组织学生们在树下写"给明年的自己"，那些写在落叶背面的愿望，会在来年春天随着新芽一起发芽。

傍晚的操场常有老人来散步，他们握着长椅上的藤编靠垫，看放飞的孔明灯在暮色中画出光的轨迹。有个总穿灰布衫的老先生，会在每个满月夜带着自制的纸灯笼来，灯笼上写着"秋山可望"。他说这是给二十年前没来得及送出的情书，那些纸灯笼会在月光下飞向实验楼的窗户，落在我们正在誊抄的作文本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