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布满阳光的午后,我蹲在阁楼角落的纸箱堆里,指尖触到一团柔软的触感。褪色的绒布裹着个圆滚滚的轮廓,金线绣的耳朵微微卷起,纽扣缝制的黑眼睛在灰尘中泛着微光——这就是我七岁那年从旧货市场带回家的玩具小熊。
记得第一次抱起它时,小熊的关节处传来细微的摩擦声。妈妈后来告诉我,这个来自苏联的木偶熊已经陪伴过三代主人,竹节骨架上还留着前主人用铅笔画的笑脸。我把它放在床头,每天清晨用绒布擦去它脸上的灰尘,直到那双眼睛的缝线彻底脱落。妈妈用红丝线重新缝制时,我悄悄往她手心里塞了颗水果糖。
小学三年级冬天的流感季,小熊成了我的专属护士。裹着毛毯躺在病床上,我数着它身上二十三个小绒球,听它"吱呀"作响的关节在掌心转动。退烧那天清晨,我发现它左耳的绒毛被冷汗浸成了深褐色,便用吹风机低温档慢慢吹干。这个习惯延续到初中,每次考试失利就抱着它在台灯下发呆,直到台灯罩上落满绒毛。
初二那年搬家时,小熊的右爪被门夹得变形。我蹲在玄关处用热毛巾敷了整整三个小时,看着它原本圆润的掌心变成畸形的弯月。妈妈托人从苏州买来苏绣用的蚕丝线,我对照着旧照片一针针修复。当最后一缕丝线穿过掌纹时,窗外的梧桐叶正飘落在修复完成的掌心纹路里。
去年生日那天,小熊的纽扣眼睛突然松脱。我翻出当年的红丝线,却发现线团早已发硬开裂。在缝补到第三针时,线头突然断裂,黑纽扣滚落到床底。我跪在地上寻找,却看见它蜷缩在床角,绒布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。那晚我抱着它看了整晚的星空,月光透过窗帘在它身上织出银色的网。
此刻我正坐在大学宿舍的窗台上,夕阳把小熊的轮廓镀成金色。它躺在泛黄的绒布枕头上,竹节骨架依然保持着最熟悉的弧度。前些天整理旧物时,发现它掌心纹路里嵌着半片梧桐叶,叶脉的纹路竟与我当年修复时的笔迹惊人相似。或许所有陪伴都是双向的馈赠,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化作掌纹里永不褪色的叶脉。
暮色渐浓时,我轻轻转动小熊的脖颈。它脖子上用金线绣的"小安"二字已经有些模糊,但当我把脸贴上去,依然能感受到绒布里藏着的温度。窗外的晚风捎来远处孩童的笑声,恍惚间又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阁楼里,把第一颗水果糖塞进妈妈手心。原来有些告别不是失去,而是让记忆在时光里生长出新的年轮。